蒂姆·弗兰纳里是一名澳大利亚动物学家和古生物学家,墨尔本大学墨尔本可持续发展社会研究所教授,此前还曾担任过世界自然基金会国际理事会理事、美国国家地理学会国际顾问、澳大利亚气候委员会委员长、南澳大利亚博物馆馆长、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哺乳动物部负责人和首席科学家等重要职位。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蒂姆·弗兰纳里曾对他所在的领域做出过非常杰出的贡献。这其中最大的贡献是他先后十五次深入巴布亚新几内亚,研究那里的野生动物,并发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新物种。
巴布亚新几内亚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的地区。弗兰纳里对在那里的见闻曾有过非常生动的记录。比如他对当地的天堂鸟有过这样的描绘:
每天早晨,一只羽翼丰满的雄性华丽长尾风鸟都会在我们帐篷后面的一棵孤立的鸡毛松上炫耀羽毛。当它背对阳光,静静地站在那里时,看起来特别像一只长着长长的尾巴和喙的乌鸦。但是当它四处移动时,羽毛就会在阳光中反射出红色、蓝色和黄色的闪亮光彩。
一天上午,在高山森林中,一只雄性萨克森极乐鸟跃上了我头顶上方不到一米处的一根细枝。尽管只有一只八哥那么大,萨克森极乐鸟却是我见过的最令人眼花缭乱的鸟之一。最先吸引我目光的是它黄色的胸部,但它最为引人注目的特征无疑是一对宝蓝色、像珐琅一样的羽毛,每根至少有四十厘米长。这些异乎寻常的结构从它眉部的两侧抽生出来。它们是高度特化的羽毛,看上去像是由一串蓝色的珐琅小旗子绑在一根杆子上构成的。
这样美艳惊人的羽毛,我此前只在巴布亚新几内亚高地人的头饰上见过。这些头饰上总是有一组精美绝伦的羽毛,而萨克森极乐鸟的羽毛正是这组羽毛的核心部分。在活鸟的身上,这些羽毛甚至产生出一种更为壮观的效果。休息时,这些羽毛会贴着鸟儿的后背,就像一对长而弯曲的铅笔卡在一个银行柜员的耳后。由于这对羽毛相比鸟的身体要长得多,它们在飞行时会被拖在身后。
这个华美夺目的生灵这时发出了一种昆虫般的叫声。我以前无数次听到过这种叫声,但从没捕捉到它的身影。现在,我惊奇地看着这只鸟,看它开始在栖枝上蹦跳,随之发出噼啪和咯咯的叫声。接着,它将那对长长的、触角一样的眉羽移动到前面,悬在头的上方。它先是犹豫了一下,那动作就像是在表演超高难度的杂技。羽毛优雅地向前摆动,在阳光中闪闪发亮。鸟儿很快便将羽毛收回了身后,然后又一次开始这个动作。这一次,羽毛转动的弧度更宽,直到鸟儿最终将它们笔直地指向身体前方。这时的它像极了一只长着宝蓝色触角,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天牛。
到那样一个艰苦的条件下去做研究,采集需要的动物组织样本,和旅游完全不同。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都会用到:
采集用于分析的组织涉及一些除了生物学家外任何人都会觉得诡异的操作。以培养染色体样品标本为例,制备时样品最好取自睾丸细胞。提取和固定样品的过程非常复杂,要确保样品的培养是在与阴囊温度相同的温度下进行的。
首先,你必须切开一个睾丸,把它的内含物放到一个装满培养液的小塑料管里。接下来要把这个小管密封好,把它贴在你自己的阴囊旁边(没有阴囊的话,就夹在双乳中间)放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将液体抽干,再进行一些其他的操作并加入一种防腐剂。
毫不出人所料,我的哥以拉拉朋友们发现这个过程非常神奇,值得给予高度的关注。尽管每捕获一个物种,我都只需从中挑选几个个体来提取样品,但对哥以拉拉人来说,这个过程已经成了一种十分重要的仪式。于是,每当我略过一只动物而没有处理它时,他们都会相当失望。说实话,只要有人新来到营地,他们都会要求我再表演一次。
除了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外,当地各个土著部落的文化也让弗兰纳里打开眼界。比如,在一个叫弥彦明人的群体里,你很难想象到他们最大的禁忌是什么:
在废物排泄方面,弥彦明人颇为敏感。在这种情况下,大便的时候毫无隐私地被人盯着看就显得尤其不幸了。没过多久我就了解到,弥彦明人礼节中最坏规矩的一条就是当众放屁。他们对这种失礼憎恶至极,我在咱们的社会中唯一能想到与之严重程度相当的禁忌,也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手淫了。一天晚上,肚子一直在闹意见的唐,实实在在地放了个响屁。我们的弥彦明主人们用手捂住眼睛,不齿地低下了头。终于,我们的翻译克格塞普出来救场了。
“这个,”他打破了紧张的气氛,用弥彦明语说道,“毕竟谁都有个屁眼儿嘛。”
要是你以为弥彦明人总是这么逗趣可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们曾经是实实在在的“食人族”。有的时候连自己的女儿都吃:
在其他的人,甚至是他的近亲们看来,安贝普是一个“古怪”的人。除了他掌控下的直系家庭成员外,这些年来他几乎与所有人都起过争执。在我们到达这里的几个月之前,凯法克来到了贝它卫普,目的就是躲开自己的这个亲兄弟。来到贝它卫普时,凯法克的胳膊里还插着一支箭。凯法克是在与安贝普发生了争吵后逃离耶玛纳来到这里的。
这场家庭危机的前因后果极不寻常。四个弥彦明男子——安贝普的近亲们一同外出打猎。期间下起了暴风雨,他们躲到一个菜园的棚屋里,棚屋的旁边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树。开辟这个菜园的时候,这棵树被留下了(因为太费劲了,所以没砍)。它就在那里立着,慢慢地朽烂了很多年。在那场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一阵狂风把树吹断了,巨大的树体倒下来,砸在了脆弱的棚屋上。四个人当场全都死了。
几乎任何美拉尼西亚乡下人都会认为,这样的事情是巫术造成的。如此严重的灾难只可能是恶毒的敌人施了巫术。
这场灾难把安贝普都快逼疯了,他陷入了一种典型的弥彦明式的愤怒与悲伤。他有一个养女,是几年前在袭击阿特巴明人时抓来的。她已经差不多十七岁了,刚好到了出嫁的年龄,此前备受安贝普及其家人的宠爱和珍视。
灾难发生后,安贝普拎起他的斧头,砍进了这个女儿的脖子,然后命令老婆把尸体大卸八块之后煮了。接着,他逼自己的家族成员吃这些肉。凯法克提出了抗议,然后胳膊上就被射了一箭,并被赶了出来。
对于这些“食人族”,袭击别的部落并把人大卸八块也可谓驾轻就熟:
在山上度过的那些寂寞的夜里,阿纳鲁向我说起了他年轻时参与过的对其他部落的袭击。他告诉我,要想干一票成功的突袭,第一步是当头儿的得去“牵线”。他的意思是必须要有人在散居的各弥彦明群落间建立起一种社会义务的关系网,这样才能聚集起来足够多的成年男子,进行一次成功的劫掠。“牵线”靠的是把女儿嫁到其他弥彦明群落,向其他弥彦明群落赠送猪崽和肉,还要通过赠送其他种种礼物来巩固各群落间的这种联系。一旦战略同盟缔结完毕,为袭击做计划的工作就可以开始了。
如果打算袭击的是阿特巴明人,那弥彦明人就必须建一座藤蔓吊桥,跨过隔开两个部落领地的塞皮克河。这可能要花上几个礼拜的时间。接着,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村子,并对村子的情况进行侦察。被袭击的村子一般有四五十人,距离其他村子不能太近。在袭击时杀死或捉住每一个人极为重要,因为哪怕只有一个人逃走了,临近的村庄就会收到警报,并赶在弥彦明人离开前赶来救援。
阿纳鲁向我描述了他们晚上是怎么包围村子的。袭击通常在临近破晓的时候进行,这时他们会冲进草屋里。杀戮必须干脆彻底。处决男人和年纪大点儿的女人时,他们通常会先从后面抓住受害者,然后把一根磨尖了的食火鸡腿骨狠狠地向下刺入其锁骨和肩胛骨之间的空隙,这样可以刺穿受害者的肺部。
阿纳鲁用一支血迹斑斑的旧匕首给我比量了一下,拿我模拟那些受害者。他肌肉发达的手臂勾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身体勒向他,匕首的骨头尖已经顶入了我的皮肤,这种感觉让我不寒而栗。手法太专业了。
实际上弗兰纳里自己差一点就被新几内亚的土著人杀掉吃了,好在他用一头猪换取了“不杀之恩”:
那天晚上,村子的广场中点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男人们开始聚集在篝火周围,热烈地讨论着。我尽力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们说的基本上都是自己的语言。然而随着讨论越发激烈,有几个皮钦语的短语蹦了出来。
“要是咱们宰了他,政府肯定是站在咱们这边啊……他是个‘野生动物’,我们应该杀了他。”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圣经》上说杀人是不对的。我们如果杀了他,会惹上很多麻烦的。”
争论持续了很久,直到深夜。讨论的这些问题让我非常震惊,无法入眠,直到凌晨时分,我才镇静下来,短暂地打了个盹儿。
曙光初现之前,我就溜出了草屋,开始沿河往下游走。村子里没有人醒来。
前一天,我在逆流而上前往3 法斯时曾途经一个村子,距离3 法斯大约两小时的路程。当我那天早晨再次来到这里时,人们已经开始了清晨的劳作。村子的广场中有一头漂亮的半大猪,我问猪的主人是否愿意把它卖给我。我们谈妥了价钱,然后我又请求猪的主人帮我把猪抬到3 法斯去。
我们在上午九十点钟时到达了3 法斯,那里仍然沉浸在一派宁静中。我把猪崽撵进村子的广场,开始用皮钦语讲话。我先是说我觉得3 法斯的人们很生气,对我多有不满,虽然我不明白这份牢骚是出于什么,但我把这头猪作为一只“对话之猪”带来了3 法斯,这样大家可以坐下来把它吃了,接着再谈一谈他们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几分钟之后,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向我走来,告诉我村里的人愿意接受我的礼物。慢慢地,一群人聚拢过来,坐下来与我交谈。旁边的妇孺们在准备一个mumu(灶炕),好在里面烧这头猪,她们还取来了一些西米和蔬菜。
当然,让弗兰纳里印象深刻的并不只是新几内亚土著人杀人和吃人的习惯,还有其他很多好玩的地方,尤其是他们的服饰。比如这样的:
又比如这样的:
对于当地不同部落风格各异的阴茎鞘,弗兰纳里也有非常有趣的记录:
这个时候,我已经对新几内亚人的阴茎鞘在形状和大小上的多样性产生了兴趣。许多上了年纪的拉尼男子的阴茎鞘出奇地长,在某些太过极端的情况下,这些阴茎鞘甚至可能戳到穿戴者的眼睛。另一方面,年轻人则偏爱短而宽的阴茎鞘,我认为这种阴茎鞘是“运动型”的。这种不同的偏好是有原因的:它们各自担负着不同的功能。年轻人甚至把他们戴的阴茎鞘当作烟草袋来用。他们会将阴茎鞘末端塞着的皮毛或者布料取下来,从里面拿出烟草、火柴,或者其他小玩意儿。宽一点,阴茎鞘就有一定的容量。短一点,阴茎鞘就不会在他们冲过树林追捕袋貂时卡在什么地方。顺便提一下,如果被卡住了可是会相当痛苦的,想想把阴茎鞘基部和睾丸绑在一起的那根绳子吧!
当然,上年纪的人就有不同的需求了。他们的打猎生涯已经结束了,政务和外交才是他们操心的事情。在这时,真正的长阴茎鞘才体现出了它的价值。当长者们准备说话时,这种长长的阴茎鞘会在人们的面前颇为庄严地摆动,牢牢地吸引住人的注意力。
后来,我给一些拉尼男女看了弥彦明人戴着小而下垂的阴茎鞘的照片。女人们立刻开始了一阵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每当这些照片在屋子里传阅的时候,这种狂笑都会一次次地爆发出来。男人们尽管看上去有一点尴尬,却也常常会加入进来,放声大笑。
弗兰纳里记录下的远远不限于这些猎奇搞怪的东西。实际上,在对新几内亚等地区的研究中,弗兰纳里一共发现并描述了数十个新的动物物种,其中多数都是大型动物,包括三十种树袋鼠,另外还描述了超过七十种已经灭绝的哺乳动物。
他还深切地体会到了工业文明对这片曾经的净土的蚕食和破坏:
有一天,我被带去看尾矿堤。这是个大型的坝状结构,修建在蒂米卡的东北边,用来容纳倾倒进艾夸河源头的矿渣。矿渣几乎完全由粉碎的岩石构成,谢天谢地,采矿过程中没有用到化学品。然而,被排放的沉淀物的绝对体积还是引起了一些环境方面的担忧。
在矿渣堆积的地方,沉淀物会使附近树木的根部无法透气,造成大片的森林死亡。尾矿堤周围的区域看起来很糟糕。在它的南边,森林中的树木直挺挺地躺着,已经死了或者离死不远,面积达到数千公顷。
生态环境遭受到的这种破坏,及其对新几内亚土著人生活产生的负面影响让弗兰纳里深感担忧,因此在他一本书的献词中,弗兰纳里这样写道:
我将本书献给吉姆-鲍勃·莫菲特、他的继任者们以及所有对美拉尼西亚感兴趣的矿业公司CEO,他们翻天覆地地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我希望通过阅读这本书,他们能对这些人多一点了解。
这本书的书名叫《雨林行者》。实际上 本文的所有内容都节选自这本书 。在这本书中,弗兰纳里将他十五次深入新几内亚进行科学考察的所见所闻浓缩到了一起,引领读者到新几内亚这个鲜为人知的世界去旅行、去探险,感受异域的风情、神奇的历史与文化以及稀奇的野生动物,思考远古与现实、人类与自然、原始与文明的冲突与交融。
这本书的英文版一经出版就得到了很多知名人士和媒体的高度赞誉,这其中包括BBC著名自然纪录片大师(《行星地球》、《蓝色星球》、《王朝》、《我们的星球》) 大卫·爱登堡 以及《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贾 雷德·戴蒙德 。前者将蒂姆·弗兰纳里称赞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探险家之一”,后者称赞《雨林行者》“难以释卷”。国外媒体对弗兰纳里和本书也不吝赞美之辞,将作者称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探险家之一”,他“发现的新物种数量可能比达尔文还多”,《雨林行者》读起来“就像爱德华·O. 威尔逊、珍·古道尔,甚至是查尔斯·达尔文的科学历险”。
今天,我们将这本科普、人类学佳作引进到了中国。中文版由动物学研究领域的科研工作者翻译。多位著名科学家和科普作家在阅读过中文版后都给予了本书很高的评价,并欣然接受我们的邀请问本书写了推荐语。这些人士包括:
- 中国科学院院士、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所长、孔子鸟化石的发现者之一周忠和院士;
- 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常务副主任、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蒋志刚研究员;
-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徐星研究员;
- 中国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大学讲席教授姜克隽;
- 中国地质大学副教授邢立达老师;
- 科普作家三蝶纪老师。
本书中附有数十张精美的彩色和黑白图片:
如果你对此类题材感兴趣,还可以阅读《别睡,这里有蛇》,这是一个发生在亚马孙丛林中的故事。
并留意我们很快会推出的一本书《大象脚印里的蛙》(暂定名)。
(本文中所解读的出版物由海派阅读独家出版发行)